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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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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霍瑾知道自己应该是在做梦,因为她的身体突然变小了很多,似乎只有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一套短袖短裤的运动装,和其他小朋友们一起站在深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旁边的观众席上人很多,有大人也有孩子,四周吵吵嚷嚷的。而后只听“砰”一声枪响,她吓了一跳,但腿却莫名其妙地地迈了出去,自顾自地往前冲。
    哦,原来是在比赛。她恍惚间好像有些明白了过来,这应该是她幼儿园时期参加过的一场运动会,她报名了一百米赛跑。
    她的体质其实从小就很差,但偏偏性格又要强,为了能在比赛中拿到名次,还特意提前训练了好长时间。可是就算已经是拼了命地跑,眼前却一直有个穿红色衣服的小女孩,她怎么也追不上。
    眼瞅着终点就要到了,她着了急,一伸手就揪住了那女孩儿的衣摆,用力拽了一下。只听“哎呀”一声,小女孩被她扯倒了,而她顺利冲到了最前面,第一个撞上了终点的那条红带子。
    嗯,她小时候确实是挺讨厌的一孩子。霍瑾冷静地想。
    然而当时只有五岁的她却浑然不知自己的讨厌,只是在夺得胜利以后想象中的欢呼声并没有响起来,她有些疑惑,转眼却发现老师们都面露难色地看着她,然后朝着她身后那个摔倒的小女孩跑了过去。
    “宝宝!”有人尖叫了一声,叫了她的小名。她回过头,看见一个女人从观众席的方向冲过来,将那个趴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孩子抱了起来。
    那声“宝宝”,叫的并不是她。
    “那小孩怎么回事啊!怎么能动手拽别人呢!这不是犯规吗?!她的家长呢?快把她妈妈叫过来!”女人抱着哭泣的孩子,情绪十分激动。
    老师们都围着那女人,一个劲儿地劝慰:“……您消消火,小孩子嘛,就是好胜心强。那孩子家长工作忙,今天没来,是保姆带她来的。”
    “那就打电话给她妈妈!我家孩子膝盖都磕出血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女人还在不依不饶。
    “唉呀……”老师看了眼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终点线的她,又回过头,压低声音说,“那孩子妈妈很早就去世了,平时都是爸爸管的……”
    女人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微妙了起来,有些怜悯,又有些嫌恶。
    “怪不得这么没教养……原来是没妈的孩子……”
    或许是看她年纪太小,又或许是可怜她是“没妈的孩子”,那女人最终没再追究下去,而她也没能在这次比赛中得到任何成绩。
    晚上回到家,她在保姆阿姨的照顾下吃完饭、洗好澡,躺到了自己的小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难受肯定还是有点难受的,不仅因为准备了许久的跑步比赛没能拿到名次,还因为她被人说是“没妈的孩子”。
    幼儿园里老师教大家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时,她也不唱。歌词里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她才不觉得自己像根草。
    可还是会偷偷羡慕的。她知道爸爸工作太忙,不能老去烦他。可她也想参加运动会的时候有家长陪着,而不是每次都只能由保姆带着。这样摔倒的时候也会有人来扶她起来,心疼地叫她“宝宝”了。
    但是也没关系,她还有爸爸,有爸爸爱她就行了。
    她就这样睁着眼睛等到深夜,直到那扇联通着父亲房间的小门轻轻地被推开了。
    “爸爸,你回来了!”她一骨碌从被子里坐起来,满脸期待地望向小门的方向——望向父亲会出现的地方。
    “宝宝,怎么还没睡?”
    果然是爸爸,他已经换上了睡衣,走过来坐在她床边。
    她没说话,相当熟练地像只小老鼠一样钻进男人的怀里,把脸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撒娇般地蹭来蹭去。
    “今天幼儿园开运动会了是不是?宝宝比赛拿了第几名?”男人将小女儿搂在怀里轻柔地摇晃着,声音和煦又温软。
    “爸爸,我妈妈长什么样啊?”这并不是她想听到的,于是选择性地无视了父亲的话,问了另外的一个问题。
    说来也很奇怪,家里的相册根本没有任何母亲的照片,而小孩子的记忆里又实在有限,导致“母亲“在她的脑海中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印象。
    “你妈妈……”男人迟疑了片刻,说,“长得很像你外公,鼻子特别像。”
    外公?可是外公已经老了呀……看着外公,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妈妈的样子,于是就又去问了外公。
    “外公,我妈妈长什么样啊?”
    “你妈妈?”外公把她抱起来,笑眯眯地说,“你妈妈跟你舅舅长得像,嘴巴简直一模一样。”
    舅舅?可是舅舅是男人啊……她还是很发愁,秉着刨根问底的精神,又跑去问了舅舅。
    “舅舅,我妈妈长什么样啊?”
    “你妈妈?”舅舅愣住了,然后蹲下来捏住她的小脸蛋,“宝儿,你去照照镜子就知道啦,你跟你妈妈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眼睛。”
    我?可我是小孩啊!她撅着嘴,问:“舅舅,你有没有妈妈的照片?”
    舅舅果然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的照片记录了苏家两兄妹从小到大的成长点滴。她坐在舅舅膝头,翻完了整本相册,最后得出结论:“舅舅,我妈妈和你、还有外公、还有我、还有弟弟,长得都很像呢!”
    “那是当然了,因为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啊。”舅舅笑起来,亲了亲她的鼻子,说,“宝儿你啊,一看就是我们苏家的孩子。”
    我是……苏家的孩子?
    那爸爸呢?
    苏家有外公、有舅舅、有舅妈,还有弟弟。而霍家,有爸爸。
    然后就没了。
    没有爷爷,没有奶奶,也没有姑姑叔叔。
    和爸爸血脉相连的,只有她一个。
    所以,我既是苏家的孩子,也是霍家的孩子。
    不对哦。
    怎么不对?
    你不是霍家的孩子哦。
    因为——你,不是爸爸的女儿啊。
    (2)
    周围的场景突然又变了,如同一颗石子抛入了平静的湖面,所有的光都黯淡了下来,似乎是从白天变成了夜晚。而她的身体也变大了,从幼童变成了少女的样子。
    她独自一人蹲在一蓬繁茂的蓝紫色绣球花下,手里还攥着一枝花,将那细小的花瓣一片片揪下来扔到水中——她的身前是一片静谧的小湖,里头养着几尾锦鲤,此时正挨挨挤挤地聚在一块儿去抢她丢下去的小花瓣。
    霍瑾终于认了出来,这是她家庭院以前有过的那个人工湖——自从她大冬天发疯跳过一次以后,它就被填上了。所以现在……应该是她十四五岁的时候。
    身后传来“悉悉挲挲”的动静,似乎是有人一路分花拂柳而来,最终停在了她身后。
    “宝儿,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今天可是你生日,屋子里你的那些小客人们可都正找你呢。”
    “……”她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是将手中光秃秃的花枝“嗵”一声也抛进了湖中。
    “不开心吗?要不要跟舅舅说说?”男人也在她身边蹲下了身,摸了摸她的脑袋,“谁惹我们家小公主了?”
    “我爸爸不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她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说,“他最近好像不怎么喜欢我了。”
    “你爸爸就那死样儿,再说他不是工作忙么。”她舅舅又给她摘了支花儿塞到她手里让她继续揪着玩儿,“而且舅舅不是来了么,你想要的什么限量版滑板舅舅也给你买了。你爸爸不喜欢你算什么呀,舅舅喜欢你行不行?”
    她回头瞄一眼舅舅,见他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便不太好意思继续挂脸了,拽拽舅舅的衣角,说:“那我还想要个新相机您给我买不?”
    “唉,你这小祖宗还真是会顺杆儿爬。”舅舅叹口气说,“买,你要啥你舅都给你买,谁让你是我外甥女呢!”
    “哇!”她小小地欢呼了一声,抱住舅舅的胳膊,“舅舅真好!”
    就算不是霍家的孩子,那也还是苏家的孩子。
    至少舅舅,也还是喜欢她的。
    所以她才不是——没人爱的野孩子!
    (3)
    而后,场景再次变了。这回天空中有雨丝飘下来,浅灰色的云重重迭迭地堆积在远方,她穿着黑色的连衣裙,撑一把黑伞,走在乌压压的一片人群中。
    身边似乎有小声的啜泣,所有人都穿着黑色,袖子上别着白布,眼圈红着,静默着。
    是丧仪。她的人生中能够记起来的葬礼只有一场,那就是她外公的。
    弟弟捧着外公的遗像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舅舅抱着骨灰盒走在第二个,而她跟在舅舅的身后,为他打着伞,一抬眼就能看到那男人后脑上参杂的白发。舅舅不再年轻了,她也已经长大成人了。
    骨灰盒放进早已预备好的墓地里,一抔抔黄土盖上去,到了该立碑的时候。有人将那块用黑布盖着的石碑抬上来,她舅舅掀开布看了一眼,突然拧起眉,小声问:“怎么回事儿?这碑上怎么少了字儿?”
    “没少字儿啊,是按您的要求做的,先父苏立云之墓,儿苏辛成、孙苏至轩立。”那人说。
    “还有‘外孙女霍瑾’,”舅舅说,“这几个字也加上去。”
    “外孙女是外人,姓都不一样,加到碑上做什么?”旁边有个老人开了口,“我们苏家就没这样的规矩。”
    舅舅说:“小叔,外孙女还是孙女有什么分别?这孩子身上流着苏家的血,我爸爸他老人家生前也是最疼爱她的,您跟我争这个,有必要么?”
    “怎么没分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当初你们说是招婿,可最后这孩子还不是改了姓,既然如此那就跟我们不是一家人,哪有别人家女孩儿的名字也刻到苏家族长墓碑上的道理?”那老人依旧很固执,连带着苏家其他长辈也纷纷附和。
    “那就改一下。加刻‘孙女苏瑾’这几个字。”舅舅重新把布盖了回去,语气平静但坚定地对送碑来的人说,“现在就去加。不加上的话,今天这碑就别立了。”
    “辛成!”那位老人见她舅舅的态度竟如此强硬,沉下脸来说,“你别坏了规矩!”
    在场的人都没有说话。她不想让舅舅因为这事儿和家里其他长辈结了仇怨,于是拉拉他的袖子,轻声说,“算了吧,舅舅……”
    舅舅却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扯到自己身前,说:“我父亲只有我和阿月两个孩子,他走后,将名下所持御景的股份均分为两份,我拿一半,这孩子拿一半。小叔,您说,她到底算不算我们苏家人?”
    那老人被这话给噎住了,脸色倏尔变得铁青起来。
    御景集团,即是苏家从上一辈手中继承下来的,已经绵延数十年的家族企业。她外公苏立云是家族中持有股份最多的人,也是在整个家族中拥有最大话语权、执掌整个集团的实控人。
    这话一出,犹如一颗炸弹被引爆,所有的目光在一瞬间都齐刷刷地聚集于她一人——若是人的视线能化作实质,或许能直接将她撕成碎片了都。
    御景集团做房地产起家,实打实地吃到过地产上升期的红利,公司虽未上市但估值已十分可观。这小女孩甚至都不姓苏,可她继承的股份却比大多数正儿八经的苏家人都多得多,这是一笔足够保她下半辈子荣华富贵的巨额财富,叫人如何不眼红?
    没有人再提出反对意见,几十号人就这么站在绵绵细雨中生等了几个小时,直到新的墓碑被送来。舅舅左手拉着她弟弟,右手拉着她,三个人一起在新立好的碑前跪下来,手持三炷香,恭恭敬敬地磕了头。
    所以说啊,血缘确实是一样强大的东西。只要血管里流着同样的血,那就拥有了永远都斩不断的亲缘。
    再然后,她就睁开了眼。
    这次没有进入到下一个梦境中,眼前是洁白的天花板——霍瑾彻底地醒了过来。
    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境让她的头脑发胀。怎么会梦到那么久远的事情?连她自己都不太明白。
    不过知道了某些真相以后,再回想起这些旧事,才会发现,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爸爸会不喜欢她、不喜欢苏家,同样也是有迹可循的。
    因为,世界上不会有人能接受自己养大的孩子其实是别人家的孩子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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