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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镖在前面开着车,李宜勋在后座紧紧抱着我。
车厢内弥漫着一种诡异的静谧,只有引擎平稳的低鸣。
忽然,她的手机传来一声短促的提示音,打破了沉寂。
她单手拿起点亮屏幕,只看了一眼便迅速熄屏。屏幕的冷光在她脸上一闪而过,我只瞥见她的神色有瞬间的凝重。
沉默了片刻,她低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徐澈的伤势传来了,他脸上的伤,长十厘米,总共缝了21针,膝关节粉碎性骨折和髌骨骨折,并伴随严重的韧带和半月板断裂,肩胛骨骨裂和肩盂骨折.....”
忽然,她环着我的手臂猛地收紧,声音里竟掺进了一丝鼻音:“我知道.....在你眼里,徐澈就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虐待动物、杀人,无可救药。”
她顿了顿,喉头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某种艰难的情绪,“可他....是我整个灰暗童年和苍白少年时代里,唯一肯靠近我、接纳真实的我、陪我玩的伙伴。是这世界上,极少数的、真心实意维护过我、给过我些许温暖的人。在英国那几年,人生地不熟的环境,是他一直在我身边.....我们算是,互相搀扶着熬过来的。我现在为了你....却要把他置于危险之中.....”
一阵巨大的荒谬感涌上我的心头,一个虐杀成性的变态,在她口中,竟成了“真心关怀”的伙伴? 这扭曲的是非观,让我感到一种生理性的反胃。程予今浑身是伤在山林里生死未卜,而她却在这里为那个施暴的罪犯哀悼?这世界怎么会如此黑白颠倒?
但这阵荒谬感迅速被一股更深的、刺骨的寒意所取代。我忽然彻底明白了,李宜勋的世界,从来就没有我所理解的“善与恶”的界限。她的标准只有“对我好”和“对我不利”。 徐澈对她好,所以他的恶行可以被无视、甚至被合理化。这种根深蒂固的扭曲,比单纯的残忍更令人绝望。我意识到,我永远不可能用正常的道理去说服她,我们活在完全不同的维度里。
她仍然死死抱着我,只是将头偏向了窗外。可就在那一瞬间,我还是捕捉到了她眼睛里的晶莹。
最初的荒谬感和寒意慢慢褪去。看着她此刻流露出的,为她心中“少有的温暖”而生的痛苦,我忽然觉得像她这样一个被畸形环境彻底腐蚀,自身情感如此贫瘠和扭曲,连爱和友情都建立在罪恶和血腥上的人,何其可悲。
我静静看着她压抑着情绪的侧脸,没有动弹,也没有回应。最终,我只是闭上了眼睛,将脸更深地埋进车厢的阴影里。
车厢内再次被令人窒息的死寂吞没,只剩下她压抑的呼吸声,以及我内心的一片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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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别墅后,李宜勋已经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她命令保镖去弄一支镇定剂来,然后将我抱到沙发上,递来一套干净的衣服
我默默接过,穿上。
她又拿出了塑料警用扎带。我没有反抗,顺从地伸出双手,任由那冰冷的束缚勒进腕间的皮肤。
她要带我今天就出国。至少.....她这个急于离开的反应,说明程予今还没有被抓到。我心里的巨石,稍稍松动了一角。
她看着我异常的配合,动作停顿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探究,但最终,她只是沉默地将扎带的锁扣彻底摁紧。
她拎出两个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又简单地收拾了些东西。保镖带着镇定剂回来了。她让保镖帮忙搬运箱子,然后将我带上了车
车窗外,沿途的商铺关闭了许多,偶尔有几家还贴着崭新的红对联,在冬日的萧瑟中显得格外刺眼。今天是除夕。
抵达机场后,她给我松绑注射了镇定剂。
她将护照等身份证件塞回我手里,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很重。但即便没有这警告,我也不愿再连累我身边的人了,如果我的自由能换来他们的安全,我愿意。
此时,镇定剂药效也已开始发作。我的思维也开始变得迟滞。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很沉重,我几乎是被她半扶着走过VIP通道,进入专属的安检通道。
登上飞机,商务舱里只有我们几人,空乘微笑着送上新年祝福,那笑容标准而遥远。
飞机引擎已经启动,发出低沉而巨大的轰鸣,缓缓离开廊桥,向跑道滑行。
我目光涣散地看向窗外,就在飞机缓慢转弯,即将进入跑道的那一刻,我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远处灯火通明的候机大楼。
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我看到了几个穿着醒目制服的警察正快步穿过人群,他们的身影在熙攘的旅客中显得突兀而急切。他们似乎在询问、在奔跑,目标明确地冲向.....我们刚刚离开的那个登机口方向。
距离太远了,我只能看到他们细微晃动的身影。
但那一刻,我明白了。
程予今.....逃出去了。她成功了。她真的带那枚沾满罪恶的黄铜十字架和那部手机,走出了丛林,报了警。警察来了,他们正在试图阻止这场逃亡。
时间,只差了这致命的几分钟。
一阵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我麻木的心防。有瞬间涌起的、巨大的希望和激动,但随即被更冰冷的现实无情碾碎。
我知道,一切都太晚了。飞机已经开始移动。塔台不会为了几个没有确凿证据、目标不明的警察而叫停一架已经进入起飞程序的国际航班。李家的权势足以让任何后续的调查变得迟疑和低效。
希望来了,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隔绝在厚重的舷窗之外,越来越远。
李宜勋察觉到了我瞬间的僵硬,她顺着我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那些警察。
她没有愤怒,没有惊慌,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声,那叹息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和.....认命。
“这样.....”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引擎的轰鸣吞没,“你对我的恨,会不会.....少一点?”
我转过头,看向她。用尽最后一丝清明的力气,对她露出了一个凄然的微笑。
然后,镇定剂的药效如同黑色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我的意识。在陷入无边黑暗的前一刻,我隐约感觉到她抬起手,用指腹轻轻地拂过我半闭的眼皮,为我完全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