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见渠到死心如铁,且看试手补天裂下
拂宜醒来之时,已经是次日正午。
山巅风停,天光大亮。
她顾不得酸痛的肢体,第一时间扑到那尊青铜鼎前。揭开鼎盖,只见那原本坚硬无比的五色神石,此刻已经彻底融化,汇聚成一滩淡白如乳、隐隐流转着五彩光晕的粘稠石液。
成了。
拂宜心中大喜,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神色淡漠的冥昭。她眼底的阴霾一扫而空,露出一个真挚而灿烂的笑容:“多谢。”
若无他的魔火相助,仅凭她那点微末道行,怕是把自己烧干了也炼不化这神物。
冥昭避开她的视线,冷哼一声,并不领情。
二人收了那一小碗珍贵的石液,不做停留,化作流光直往西天之柱而去。
西海海面之上,巨柱擎天,细碎裂痕遍布其上。
拂宜凌空而立,指尖轻点,引出一缕石液,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天柱底部一道深邃的裂纹之上。
那石液触及柱身,便如活物般迅速渗透进去。原本灰败开裂的石皮开始蠕动、生长,不过须臾之间,数丈之内的细碎裂纹竟真的渐渐愈合,变得光洁如新,仿佛从未受过伤。
“有用!”
拂宜大喜过望,瞬间她竟忘了身边此人还要砍天柱,兴奋地对他说:“冥昭,你看!”
冥昭冷冷地看着那处愈合的石壁,又看了看她那张充满希望的脸,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默默不语。
他不再说话,只是负手而立,任海风吹乱衣袍。
拂宜看着手中仅剩的小半碗石液,又看了看这根高耸入云、裂痕遍布的擎天巨柱。
这点石液,对于天柱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但只要路是对的,就有希望。
“走!”
拂宜欣喜之下,一把拉起冥昭的手,“我们再去寻五色石。”
冥昭任由她拉着,身形随之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海风呜咽,浪涛拍岸。
就在他们离开之后没有多久。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从天柱深处传来。
那处刚刚被五色石液补好、光洁如新的石壁,毫无征兆地再次裂开。
那裂痕悄无声息地蔓延,比之前更深、更粗。
六界相杀,怨气冲天;天道失衡,秩序崩坏。
天柱开裂,又岂只因天倾西北,时日长久,鳌足难撑?
可叹六界众生,只知争一时之长短,夺尺寸之疆土,在欲海中厮杀不休,却不知这漫天杀伐戾气,已化无形利刃,正从根源处,寸寸斩断天地之枢、乾坤之轴。
——————
这一次,他们直奔太昊林。
古木参天,藤蔓如蟒。
拂宜正欲像上次那样以蕴火本源沟通树灵,冥昭却已先她一步,掌心魔气吞吐。
“麻烦。”
他冷哼一声,一股恐怖的威压瞬间笼罩整片森林。万木臣服,无数藤蔓瑟瑟发抖,却不敢有半分反抗。
冥昭手指一勾,数十颗青翠欲滴的乙木之精便从树心深处飞出,乖乖落入他手中。
拂宜愣了一下,快速对周遭有灵巨木道:“抱歉。”
有了魔尊出手,接下来的行程便容易得多了。
赤炎渊的岩浆在他脚下自动分开,白虎岭的庚金之气绕道而行,幽冥海的寒水不敢近身,厚土大地的重压在他面前如若无物。
不到半日,他们便取了比上次多出数倍的五行之精。
回到那处山巅。
冥昭这回连炉鼎都懒得用。他大袖一挥,那些五色精石便悬浮在半空。
幽蓝魔火凭空燃起,将那些精石团团包裹。
没有仙力化火的艰难,在魔尊那足以焚天煮海的魔火之下,坚硬的神石迅速软化、融合。
五色霞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半壁苍穹。
山脚下的凡人们看到这一幕,纷纷惊呼“祥瑞降世”、“神仙显灵”,跪在地上顶礼膜拜,磕头不止,却无一人敢靠近那座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山峰。
山顶之上,魔火无声燃烧。
拂宜坐在一旁,从怀中摸出那片还未干枯的嫩叶,放在唇边轻轻吹奏。
笛声悠扬,混着山风,吹散了魔火带来的炽热与压抑。
一曲终了。
拂宜放下叶笛,看着那个负手而立的黑衣男人。
火光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却虚幻的金边。
拂宜忽然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身后。
然后,她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腰,将脸轻轻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
冥昭身形微僵,手上动作却未停,只淡淡问道:“你做什么?”
“谢谢你。”拂宜轻声道,声音闷在他厚实的衣料里,竟然听起来信任又依赖。
冥昭发出一声冷笑,胸膛微微震动,那是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嘲讽:“谢我什么?谢我之后要砍了这天柱吗?”
拂宜没有反驳,只是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额头抵着他的脊背,汲取着那点并不属于她的体温。
“可是你现在在补天柱。”
无论他嘴上说得多么狠绝,无论他之后打算做什么,至少此刻,他正在做着与魔性背道而驰的事。
他冷笑一声,“亲手斩断修补的天柱,想来也别有一番趣味。”
拂宜听了,胸腔震动,竟忍不住笑了。
这话听来,未免有些颠颠倒倒、含义不明,如他先前所说,徒劳无功了。
冥昭面色更冷,“你笑什么?”
拂宜收敛了神色,“随便笑笑,”她极其认真地道:“绝对不是笑你。”
冥昭沉默了一瞬:“放开。”
拂宜轻声拒绝。
“不放。”
她闭上眼睛,声音低低的,又像是失智拂宜一样耍赖:“你骂我也好,威胁我也罢,反正……就剩这几天了。”
“你就当我借你的背靠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好。”
她感觉到手下的这具躯体依然紧绷,却并没有再试图推开她。
“你如果真无法忍受,”她的声音有些低落,“也请等一等,再推开吧。”
风声止歇,魔火静燃。
冥昭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片短暂的、难得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炉五色石终于彻底化作了一团流转不息的五彩浆液,悬浮在空中,散发着修补天地的柔和气息。
冥昭掌心的魔火倏然收敛。
随着那一丝唯一的暖源消失,山巅凛冽的寒风重新卷了过来,瞬间吹散了两人之间那点稀薄的温存。
他垂下眼眸,并未回头,只看着腰间那双依然交扣的、苍白的手,声音冷淡,却并未带刺:“化了。”
他顿了顿,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凉薄:“还要抱到几时?”
拂宜缓缓松开了手。
然而,便在拂宜指尖刚刚离开冥昭衣摆的那一瞬,异变突生。
原本漆黑的夜空,骤然被一道刺目的强光撕裂。天光突尔大亮,竟如白昼。
一颗赤红如血、亮如落日的妖星,拖着长长的、燃烧着的彗尾,以紫电狂雷般迅捷之姿,划破长空,直直向着西方极地坠落而去!
那红光将两人的脸庞映照得一片血红。
二人同时抬头望去,脸色皆是一变。
那彗星所指之处,正是西天之柱的方位。且看那星陨之势,分明是大凶之兆,西方恐将有天崩之祸!
“那个方向……”
拂宜瞳孔骤缩,心脏猛地一沉,失声惊呼:“不好!”
她脚下一踏,身形瞬间化作一道急切的流光,追着那颗坠落的妖星,直往西极而去。
冥昭看着那天际划过的血痕,虽也是惊疑,却嘴角微勾,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芒。
下一瞬,黑袍翻卷,他也化作一道黑芒,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