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诺言

    海莉西本以为红龙会质疑她的话，或是假意答应她，实则趁她出手时袭击她。
    但龙止住了哭泣，有些迫不及待地低头凑向了女神。它全身的鳞片已经失去光泽，曾经宛若宝石般剔透的眼睛也变得浑浊，可是将脑袋贴在少女朝它伸出的手臂时，姿态依然带着幼崽才会有的天真和信赖。
    “你愿意让我杀死你吗？”祂又重复了一遍。
    “我愿意。”龙回答。
    祂拔出一把利剑，上面附了爱德维的银蓝法术，失去护心鳞的保护后，它能轻而易举地刺穿龙的心脏。
    “等一等！”
    原本将胸口袒露给她的巨兽忽然缩起了鳞片，好像想到了什么，海莉西绷紧了神经，紧张地注视着它的动作。
    “光明女神，你可以为我实现一个愿望吗？”
    海莉西感到诧异，在她对它短暂的观察中，红龙才是那个为人类实现愿望的无所不能的存在。
    “什么愿望？”
    “你可以让我的爱人不要‘死’吗？”龙压低嗓门，小心翼翼地问。
    她被它这幅样子弄得有些想笑，原来人人畏惧的灾厄之源也会为了自己的爱人，向一个来路不明的女神郑重许愿，海莉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它。
    “你的爱人现在在哪里？”
    龙忽然泄了气，黑雾冒出来：“不知道……”
    “不过，在哪里都可以，”龙又用殷切的目光望着祂，“我什么都愿意做！这些……可以换一个愿望吗？”
    它拖着疼痛的身体，努力转身向女神展示它的收藏，这是龙积攒了一百年的财富，阿特纳斯不确定这些是否足够，忐忑地望着那团白雾。
    “对不起，我无法做到。”她不忍心看到它失望，可她又该如何答应它呢？海莉西连自己都救不了。
    人说得没错，光明女神不会同意这个请求。
    尽管早已知道答案，阿特纳斯还是垂下脑袋，失望的味道填满它的口腔，龙敛起翅膀，伏在女神面前，主动将胸腔献给祂。
    海莉西扬起剑，却迟迟无法刺下去。
    “刺进去。”
    龙在催促她，它似乎也没有考虑过轮回复生是否会是一个谎言，是否它会永远阖上眼睛，再也无法醒来，只是相比起死亡，它更惧怕遗忘。
    剑锋逐渐不再颤抖，带着泠泠蓝光的利刃刺进碎裂的护心鳞，阿特纳斯因为痛苦而喘着粗气，更多的黑雾像触手一样爬上它的身体，为它暗红色的身躯蒙上一层死亡的阴霾。
    黑色的血从鳞片之间慢慢流淌出来，一滴一滴落在海莉西手心，龙的心脏曾经由最香甜的味道编制而成，现在涌出的心头血却粘稠而腥臭，海莉西几乎要吐出来，但随着血液渗入她虚无的身体，龙的内心世界开始在她面前展开。
    蓝天下，被微风吹拂的碧绿草地上，少女与龙并肩躺在那里，龙看上去青涩极了，局促地望着身旁的人类。
    人类抚摸了它热乎乎的脑袋，翻过身，把龙搂在怀里。
    海莉西的剑脱了手，她看清了那个人类的面庞。
    “光明女神……”嘶哑的龙吟将她拽回现实，它裂开嘴，露出森森的利齿，痛苦地呼吸着，体内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
    “我……可以换一个愿望……吗？”它因为激动呛到了血，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喘声。
    少女凝望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红色怪物，听到它继续说：
    ——下一次复生，可以把我变成人类吗？我也想和爱人一起死去。
    海莉西的泪水终于落下了，她尝到苦涩的咸味，血色涌上龙的黄金瞳，让它失去了视力，渐渐被黑暗包裹。
    “好冷……人，龙好冷……”
    她正在由一团雾气长出新的血肉，心脏开始搏动，柔软的皮肤有了温度，无所不能的龙魔法为这个灵魂重塑了身体。然而，龙的身躯正在冷却，它的鳞片停止脱落，呼吸也变得微弱。
    黑血还在涌出，沾湿女神纯白的裙摆，龙仍挣扎着不愿闭上双眼，固执地等待着女神的回答。
    “你会找到她的，在你下一次醒来的时候，我保证。”
    她是一个骗子，总是随口说出自己并不一定能兑现的诺言，因为掌权者的诺言只是一种无需付出代价的工具，可以轻飘飘地分给任何需要得到它慰藉的人。
    现在，海莉西想要实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