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豺狼当道
城堡的穹顶之下,空气似乎凝滞了数个世纪。康斯坦斯牵着玛利亚,行走在通往祖父居所的螺旋石阶上。
这条通道位于城堡最高的东侧塔楼,与其说是走廊,不如说是一条依附着巨大内壁开凿出的、永无止境的盘旋之路。
石阶狭窄幽长,仅有零星嵌入墙壁的火把提供些许摇曳的光亮,将人的影子拉长又揉碎,投在巨大的、带有家族徽记的挂毯上,那徽记上的鹰隼在光影变幻间似要振翅扑来。
攀登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敬拜,一种对至高权力或偶像的朝圣。每向上一步,脚下的寒气便似乎更重一份,压迫胸膛,让呼吸变得急促而不适。
建筑的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强调着居住者的绝对权威——他高踞于所有人之上,物理上的,也是地位上的。
并且,他乐于给所有人制造不快。
登上一个相对平缓的转弯处,转过雕花石柱,忽然一个身影从壁龛暗处走出。拦住了母女俩的路。
是詹姆士——惠诺维家的继承人、葛兰许与霞多丽的同胞弟弟。
他穿着浅色马甲,外套随意搭在臂弯,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双与姐妹俩相似的绿眼睛,永远像在打量猎物。
“哟,康斯坦斯。”
他拖长语调,眼神肆无忌惮地在她的短发上停留,又慢慢下滑。
“剪头发了?真大胆。我得承认……短发让你看起来更——”他压低声音,带了几分挑逗的暧昧,“野!”
玛利亚的眉头立即皱起,像只护崽的母兔,身体本能地挡在女儿身前。
“詹姆士,你和我们康康并未正式订婚,你说这样的话……可不太合适。”
“玛利亚女士,您的批评,就像您的绝世美貌一样,伤透了我的心。我可是早就拿您当岳母。”
詹姆士做作地捧着心,语气夸张又轻佻。
“您有所不知,您的父亲,金顿家最尊贵的奥尔西尼阁下,已经许诺,等那位班图林先生上位后,就为我和康斯坦斯举办婚礼。”
听到班图林的姓氏,玛利亚像听到世界上最可怕的事,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詹姆士却不打算放过她。
“要我说,金顿家的女人就是抢手。玛利亚女士,班图林先生让我转告您,他对您,可是念念不忘,时刻期待着与作为我岳母的您再续……”
“说够了没有。”
康斯坦斯打断他的话,将玛利亚护在身后,眼中的厌恶不加掩饰。
她缓缓开口,嗓音清冷,带着海风刮过悬崖的冷意。
“詹姆士,如果你不想你的姐姐们领你去补牙,现在就滚开。”
詹姆士的笑容淡去几分,眼底的轻浮变得色厉内荏。他向前微倾,靠得更近了些,火光照亮他线条分明的下颌,也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好凶啊。但别忘了,你最终会站在谁的身边。”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似乎永无尽头的上方。
“有些东西,你再强悍,也不是你能独自掌控的。比如说……命运。”
两人之间仅隔半步之遥,无声的较量在冰冷的石壁间回荡。他身上的淡淡古龙水味与她周遭的清冷气息格格不入。
康斯坦斯寸步不让,眼神里没有丝毫退缩,盯着詹姆士像盯着一块腐肉。
“我的命运,至少目前,还不劳你费心。至于你,和你的班图林,送你们一句话:豺狼终会落入自己设下的陷阱。”
她的这番话,像诅咒,又像预言,带着杀意。詹姆士愣了一下。他退了一步,狐疑地盯着康斯坦斯。
康斯坦斯没再看他,拉着玛利亚,从他让出的勉强可通过的空间里,径直走过。
詹姆士站在原地,手指轻敲着外套的布料,目光阴沉。
螺旋石阶上传来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却仿佛在他的耳膜里越来越响,像一次次不容置疑的挑衅。
他的笑容一点点收敛,最终只剩下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很好。”他低声呢喃,像是自语,又像是给某个未出现的同盟下的暗示。
“就让我看看,你能倔强到什么时候。”
他抬起头,望向穹顶方向,那是老奥尔西尼阁下的居所所在。
火把噼啪作响,照亮他阴影里浮现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