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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斯本的船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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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的,一个军官的行囊里,不该出现这种毫无战略价值的私人物品,更不该是孩子气的甜点。可她还是带着点报复性的执拗,把它塞了进去。
    “我会吃完。”克莱恩倒极受用她这样的孩子气,拇指蹭蹭她小脸。“每天一块。”
    行李的锁扣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周围立时安静下来。克莱恩下去了,像是要交代勤务兵一些事情,俞琬站在原地,看着那几个并排立着的行李箱,突然感到一阵让人发慌的空。
    做点什么,必须再做点什么,这念头驱使着她几乎逃也似的跑进了克莱恩的书房。
    橡木书桌空了一大半。常用的钢笔都被收走,只留下几份等待最后签阅的公文,那个他偶尔会随手拨弄一下的黄铜地球仪,此刻孤零零反射着窗外天光。
    而在这片冷硬之间,一本蓝封皮的《少年维特的烦恼》静静躺在那,这样突兀,又这样柔软。书脊都已经有些泛白了,这是他从家里带出来的旧物,跟着辗转了大半个欧洲战场。
    俞琬想起来,这是他这几天会读的,她当时还悄悄好奇,他怎么也开始读那么感性的东西。
    她方才只顾着收拾那些书架上的书,竟独独把这本给忘记了。
    拿起书的刹那,两张对折的纸片便从书页间滑落,枯叶似的轻飘飘落在了地毯上。
    她弯腰拾起,展开的瞬间,呼吸滞住了。
    Lisboa(里斯本),船票。日期印着下个月15日,还有张临时特别通行证,帝国鹰徽冷硬地凸起,她翻开来,自己的照片赫然在目,旁边是用德文花体打印的她的名字。
    耳边,军靴踏地的声响戛然而止,克莱恩立在书房门口,手里托着杯加冰威士忌。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那张纸上,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
    “……赫尔曼?”
    俞琬抬起头,只这么一瞬,黑眼睛里便又晕上了一层水光,她带着点茫然地望着他:“这是…什么意思呀?”
    她和他说话时,总带着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裹着依赖的拖长调子。
    克莱恩的心莫名被什么狠狠剐了一下。她那么聪明,一眼就能猜得到答案,却偏要他亲口说。
    男人缓步走近,威士忌杯底落在桌面,发出清而脆的嗒声。“没什么,只是一个必要的备用计划。”
    说这话时,他放平了些声线,像是要刻意避开那双泫然的黑眼睛似的,视线始终落在船票上。
    “一个月后,你乘这班船离开,到了那,会有人接你,住处和生活费都会安排妥当。”
    俞琬怔怔看着那张票上烫金的日期,大脑忽然一片空白。他后面说的那些关于“局势”、“安全”的字眼,全都变成了模糊的嗡嗡声,只有“离开”这个词在脑海里反复翻搅着。
    他要把他送走了,送到一个很远很远、阳光明媚、没有硝烟的地方——一个可能去了就永远都收不到他消息的地方。
    女孩四肢瞬间就有些发僵,船票被小手攥得死紧。
    金发男人上前来,右手抬起,像是和往常一样摸摸她的面颊。可下一刻,俞琬突然把船票紧紧按在胸前,往后缩了半步。
    这是个全然下意识的动作,像小动物竖起了尖刺,带着一点无措的抗拒。
    克莱恩的手悬在半空,又慢慢收回,窗外乌云压下来,把他整个人笼在阴影里,只有袖口的银扣反射出两道冷光。
    女孩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的,不该总是哭,更不该这么躲他,她拼命睁大了眼睛,可泪珠还是断了线般砸下,在船票的Lisboa上晕开一块湿痕来。
    “别胡思乱想。”金发男人眉头拧得更紧,“里斯本是中立港。直接去瑞士要穿越战区,空中也不安全。”他停顿片刻,呼吸沉了沉,“等你在那里安顿几天,会有人接应你去瑞士。”
    这番话在他心里反复斟酌过无数次,可真说出口时,每个字都像刀子割着他的喉咙。
    即便希姆莱允诺会在他不在期间给予保护,他也不能把她的安危寄托在这上面,现在连帝国南部都在遭受频繁轰炸。里斯本在欧洲大陆另一端,是目前为止最好的中转站。
    这张票,他这几天拿出来看过几次,可始终没递到她手上。克莱恩很少有这么举棋不定的时候。
    “这里未来会变成什么样,谁也无法预料。”金发男人补充了一句。
    女孩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就睁着黑眼睛,定定地这么看他。
    谁也无法预料,然后呢?我在里斯本,在瑞士,呆在咖啡馆里看书,或是雪山别墅的壁炉前,你在哪,在西线哪个森林躲狙击手,还是蹲在东线哪个零下四十度的战壕里?
    到了那,我连从报纸上知道你在哪都做不到,或许就永远等不到你的消息了,是吗?
    “所以…你早就准备好了。准备好把我一个人送走,送到一个我谁也不认识、连语言都不通的地方?”每说一个字,声音就颤抖一分。
    然后默认我已经不需要你了…是吗。
    薄薄的船票灼得女孩掌心发烫。
    她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在犯傻。现在这样一张船票,是黑市里用多少金条都换不来的逃生券。昨天那位和纳粹合作的法国银行家夫人,还在她诊所里哭花了妆,说愿意用全部珠宝换一张去葡萄牙的通行证。
    可她的未来就这么要被他安排,被他温柔又专制地规划妥当,然后无限期隔绝在有关他的消息之外吗?
    上次发现他瞒着她给她办第叁帝国护照时,她是用逃避去应对的。
    但这回,许是那悬于头顶的离别,恐惧就像地底的暗流,在女孩强装的平静下疯狂累积着,越压抑,越不愿去面对,此刻便越像是找到了决堤的出口。
    她必须说出来,必须让他知道,在这倒计时的叁天里。
    可这话刚出口,她的心又蓦然沉了下去。
    女孩分明看见,克莱恩像被她的话语刺到了似的,那双湖蓝色眼睛像是一瞬间裂了道缝隙。
    窗外一道惨白闪电劈过了乌云,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
    那闪电也像是劈进了自己脑海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在分别前想同他吵,这七十二小时里,他们该多说几句软语,储存更多温暖缱绻的片段的。
    再开口时,女孩语气里裹着浓浓的、没底气的软。“我在这里有我的诊所,有我的病人,我的朋友,有叔叔。我…我能照顾好自己,真的。”
    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而且…而且未来谁都说不清的。”
    如果,如果战局有转机呢?
    “如果…如果我在这里,至少、至少还能收到你的信。”她试探着,压着哽咽,终于把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克莱恩望着那满是小心翼翼的脸,突然感到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攥得呼吸都有些促。
    就在几天前,他的结婚申请被希姆莱驳回。如果不能在离开前名正言顺让她成为他的妻子,那么他至少也得保证她活着,好好的活着,即使在没他的时候。
    他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他怎么舍得把她推开。
    天知道如果可以,他有多想把她塞到行李箱里一起带走,而不是该死的做着截然相反的事——亲手把她送到一个没有他半点痕迹的鬼地方去。
    他迟迟拿不出那张船票,何尝没和她一样怀揣侥幸?即使侥幸这个词,在他的字典里一向和赌徒心理划等号。
    而此刻听着她带着哭腔说“我能照顾好自己”,心里某种不该有的侥幸竟开始疯狂滋长。她说得对,未来谁也说不清。
    是的,他承认自己没那么大度,没那么高尚,他做不到把她推到这片大陆的另一端。况且她需要他,哪怕只是他的消息,只是一栋有他气息的房子。
    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拍打玻璃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秒针在走动。
    “文……”男人沙哑唤她名字,伸手想要把那张船票收回去。
    可就在他的手触到船票边缘的刹那,她却受惊般后退,动作太急,女孩手肘撞翻了威士忌杯,琥珀色酒液泼在地毯上。
    刺啦——
    纸张撕裂的声音在雨声中依然清晰得刺耳,船票就这么从中间生生一分为二。
    两人同时愣住了,雨声瞬时变得遥远,仿佛某种足够权衡利弊的未来就这么被他们拦腰折断了。
    又或许上帝先替他们做了选择。
    “对不起,我不…”她急急开口,这船票或许是他花了多少心血,拖了多少关系才拿到的,就算…就算她不想要,也不能那么任性毁掉。
    而这道歉只说到一半就被堵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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