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藏
等待消息的间隙,冯清清在和金箔玩眨眼游戏。她慢慢地眨眼,金箔也会朝着她眨眼。如果速度很快地连着眨两次眼,它也会眨两次。同时它的喙不停地张张合合,速度很快,像在无声地说什么。
冯清清猜了几个词,金箔不是很满意,朝着她低声鸣叫。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一个束着马尾、戴眼镜的男生正在和梁聿淙商量活动预算的事。
他身子前倾扒着桌子,屁股挪动起伏了几次,每次站起便被梁聿淙叫坐回去,声音愈发急躁。
冯清清轻轻捏住金箔的喙,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声点。”
戏剧社社长突然压低嗓音,指尖叩击桌面的预算表, 今年绝对和往年不一样不一样。我有个能让戏剧社破圈的绝妙企划!”音量骤然提高,“剧本已经打磨三个月,舞美设计请了专业团队,连宣传曲都找好了音乐社合作。”
他抓起预算表,抖动发出哗啦声响,“可看看这可怜的启动资金!这点钱连定妆照都拍不全套!说完,啪地把纸摔在了桌上。
发出的动静吓得冯清清手哆嗦两下,她抱着手机,小心翼翼地回头打量梁聿淙的脸色,同时快速敲打屏幕给黄莹汇报消息。
“你们社社长对这次活动好像很有信心呢,都放软身段去求梁聿淙了,结果梁聿淙眼皮都没抬一下。气得他当场发飙==”
黄莹回了个大笑的表情,“别被他给骗了,张明这丫就是个传销头目,做什么都信心百倍,结果端上来就是一坨屎。活该他被梁聿淙整,就不批给他预算,气死他。”
想到黄莹在戏剧社做小伏低,就是为了争一口气及看社长吃瘪,此时应该露出幸灾乐祸的‘小人嘴脸’,冯清清就觉得格外好玩。
“气死他你当社长,我做你的御用女演员。”
“行啊,我要用扭转乾坤的实力,把你拍成世界上最妖艳的女人!”
“妖艳?”什么鬼。
黄莹发了个囧的表情,“不好意思,耀眼,打错了==”
冯清清笑倒在沙发上,眉飞色舞,手指越敲越快,聊得兴奋不已。
这一幕映在梁聿淙眼里,很难不引起某些不愉快的联想。他停下转动钢笔的动作,闲适地向后一靠,终于掀起眼皮望向张明,悠然道:“演员定好了吗?”
张明竖起的眉毛僵住,有些不明所以,“主演已经有合适人选了,配角还没找齐。”
“这次准备演什么?”
张明啧了一声,合着我夸了半天,您老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强忍不耐道:“新灰姑娘。”
梁聿淙长时间不语,眼神落在别处,像在考虑。那边金箔跳上冯清清肩膀寻找存在感,翅膀不停扑腾,惹得她放下手机,与金箔开始掐架。
良久,梁聿淙颔首,“调整预算可以,不过我要加个人进去。”
一听能加钱,张明惊喜地睁大双眼,但转念一想,上下扫视梁聿淙,怀疑道:“加谁?不会是你吧。”
梁聿淙用鄙夷地眼神回敬,指向沙发,“她。随便什么角色,正式演出的时候,我要看见她出现在舞台。”
冯清清抬起左手静静等待,金箔再次跃回右肩时,一把将它罩住。她咧着嘴,得意畅快地发出桀桀怪笑,“哼哼哼哼。”
“她?这也,这也……”张明蹦到冯清清面前,二话不说挑起她下巴,盯着她的脸,面露菜色。
“?”冯清清懵住,手一松金箔奋力逃出,回到梁聿淙手上,学着她刚刚的腔调,坏笑。
梁聿淙摸摸金箔的脑袋,对它发出的怪声,不欣赏也不制止,“一教就会,聪明全用到别处了。”
张明的视线像探照灯似的从她身上扫过,得出评价,“太没特色。”
想起黄莹曾经谈论过的张明式审美,冯清清缩着脑袋,将下巴从他指尖移回,应了句,“你说得对。”
张明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认同表情,眼珠子一转,手指乘胜追击,再次掐住她下巴,笑容奸诈,“不过,看在你态度好的份。”他抬头看向梁聿淙,大声道:“她,我能用,钱,你加多少?”
梁聿淙眉峰未动,指节捏住那张被攥出褶皱的预算表,钢笔尖在纸面游走如刃,三两下签完名字,轻推至张明面前。
张明一把将预算表攥进掌心,盯着上面的数字,眼底泛起亢奋——早知这么痛快,当初就该把数字再往上翻一倍!
梁聿淙似是看透了张明眼底那抹转瞬即逝的懊悔,钢笔在指间转了个圈,语气淡淡,“预算不够,允许你二次申报。”
“痛快!”张明喜不自禁地把预算表揣怀里,离开前冲冯清清昂昂下巴,“明天下午来戏剧社报个到。”
这是闹哪出?
冯清清杏眼圆睁,就算梁聿淙真是腰缠万贯的富商,可我又不是靠他赏饭吃的女演员。
“哐!” 冯清清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震得钢笔跳起。可抗议还卡在喉咙——梁聿淙已从容抚平被震歪的文件,目光温和却不容闪避:“清清,学生会的难处你要体谅。” 他指尖轻点历年活动记录,“文化节办了七届,学生会从不出节目,各社团早有微词。”
见她想开口,他抬手截住话头:“今年破例让你参与戏剧社演出,表面是委屈,实则是双赢。” 声音陡然压低,“挂名'联合举办',既堵悠悠众口,又给足戏剧社脸面。至于你嘛……”他唇角浮起一丝笑:“不过走个过场的小角色,演砸了算我的。”
说罢,他把金箔推至两人中间,“帮帮忙吧。”点点金箔脑袋,它也张口:“帮帮忙吧——”
一大一小,仿佛就指着她过活了。
冯清清有苦难言,弱弱开口,“下周就要期中考了,我还没复习好。”
“文化节在期中之后,考试前绝不耽误你太多时间。”
“我不会演戏。”
“小角色而已,无需演技。”
“那你怎么不去?”
梁聿淙扫过桌上堆迭的文件,无奈摊手,“我脱不开身,当前学生会算得上清闲的,恐怕只有你一个。”
“。”冯清清噎住,无话可说。
第二天她去戏剧社报道,黄莹把她一通嘲笑,但过后,分析角色背景、理解人物情绪、如何表演,还是多亏了黄莹的帮忙。
冯清清扮演的角色戏份不多不少,台词不多不少,情绪起伏不多不少,唯一多的只有角色的恶毒程度。
是的没错,她扮演的是灰姑娘的后妈。
由于脸蛋时不时显出一丝稚气,张明特意给她找来了一顶黑色礼帽,帽檐缀着黑网,正正好好挡住那双清澈的眼眸,露出尖尖的下巴,大红的唇。
黄莹被叫走搬道具,冯清清坐在小板凳上无聊等待,期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邹沅聊天。这时,一个托着箱子拿着名单的女生走到她身边,看了眼她的帽子,快速问道:“后妈?”
工作人员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倒是不怕被人占便宜,反而冯清清尴尬地点点头,“是的。”
工作人员收起名单,利索地箱子里翻出一条黑色长裙塞进冯清清怀里,“你的服装,去更衣室换好给张导看一眼。”
更衣室在哪?冯清清没来得及询问,工作人员便急匆匆地托着箱子去找下一个人了。
冯清清抿了抿唇,手机再次震动起来,给邹沅回复了句,她抱着格外有分量感的裙子,开始搜寻看起来好说话和稍微悠闲点的工作人员,问路。
拉上门栓,冯清清取下时不时遮挡视线的帽子,褪下校服,拎起长裙抖开褶皱的黑纱,翻来覆去找了两遍,终于找到侧身拉链。
“笃笃”的敲门声。
冯清清伸出两只胳膊,头却还没钻出来,门外持续不断的敲门声,像是道催命符,无头怪一边努力巴拉领口,一边急声回复,“稍等,马上就好了。”
五分钟过去,冯清清终于成功套上裙子,敲门声仍在继续,她磕磕绊绊地拉上拉链,打开门后,急切地探出半个身子,打算把房间让出去。
可刚迈出一步,便被人推了回来。
邹沅趁她不设防迅速挤进来,反身关门,紧接着用认真的神情,注视她几秒,点评道:“穿得像个寡妇。”
冯清清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来干嘛?”
“给你捧场啊。”邹沅瞄见挂钩上的黑色礼帽,取下执意给冯清清戴上,“别动,让我看看这样效果会不会好一点。”
少年十指修长,掌心宽大,捧着她的脑袋,为所欲为,冯清清躲不过去,只得戴上帽子,眼前再一次被帽檐及黑纱遮挡,自嘲道:“是不是更像寡妇了。”
视线阻隔的瞬间,邹沅的目光毫无顾忌地在她身上游走。
领口呈方形,露出大片莹润如玉的肌肤,边缘镶嵌着一圈花纹繁复的蕾丝,不经意间,为这份冷艳添上了一抹甜美的柔意。为了中和掉这丝若有若无的轻浮,肩部的垫衬微微隆起,宛如山峦初现,又给上身赋予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庄重与威严。
叫人沉醉仍不忘保持敬畏,邹沅无声轻笑,继续朝下看去。
长裙的上身部分采用了紧身的设计,巧妙地勾勒出穿着者纤细的腰肢和胸部曲线。而下半身,犹如一朵盛开的黑色花朵,从腰部向下逐渐散开,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妄图将所有欲念吞噬。
与其说像寡妇,不如说是披着孝衣来勾魂的艳鬼,吐息都带着催情香。
他重新凝视那张被面纱半掩的脸。
指尖贴着唇瓣颤动,而后,他缓缓低下头,如饿狼扑食般叼住那诱人的红唇,声音低沉而浪荡,带着一丝戏谑与调侃:“变成俏寡妇了。”
他握住冯清清不停击打他的小手,舌尖卷走她的咒骂,喘着粗气微微松开,求饶:“我申请接吻,申请……”说完,不等她同意,又贴上去,亲个嘴还要打报告已经够窘了,如果再被拒绝,他还要不要活了。
此刻,连呼吸都成了困难,冯清清脑袋昏沉,身子软得依附在邹沅身上,倘若不是他手臂在腰间托着,简直要站不住脚。
指腹碾上耳垂,冯清清过电般抖了下身子,发出一声嘤咛,她偏过头躲避,却分不开一秒。察觉到耳垂是她敏感点的邹沅,更是不肯撒手,逼她溢出一声又一声的轻喘。
突然,又是一阵敲门声。叩!叩!叩!
像命运无情的耳光,狠狠抽在她面颊,将她从意乱情迷中拽出。冯清清连忙推阻邹沅,出声提醒:“有、有人来了……唔……”
“说里面有人。”邹沅含糊出声,教她推辞。
冯清清蹙眉,但无可奈何,偏过脸只得道:“里面有人,请稍等。”
“嗯,什么时候好?”是道男声。
而且两人都十分熟悉。
邹沅捧着她脸的手微微一僵,眸中恢复清明,但仍面色不改地轻轻啄吻她嘴角。
都被人堵在门口了,他心理素质怎么还能这么好?!冯清清揪住邹沅耳朵把他扯开,神色慌乱地打量四周,“怎么办,怎么办?”
狭小的更衣室一览无遗,没有窗子,没有窗帘,甚至连衣柜也没有。
梁聿淙抬手看着腕表,足足十分钟过去,里面的人仍未穿戴完成。不加他等的时间,据工作人员所说,进去大约有半小时了。
时间久到十个人轮流换也该换好的时候,“咔哒”一声。
门被冯清清轻轻推开,她原本倾身的姿态,瞬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猛地缩回,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脸上的慌乱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迅速弥漫开来。
梁聿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错身掠过她,不动声色地快速扫视着,她身后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冯清清,竟再无他人。